I'm the worst writer , Wheeeeeeeeeeeee !


屑文手,所在的Fandom乱七八糟
苏九一/九一/小九都可|子夜

处在美革平静期
看起来像单一Hamburr人
其实是多元杂食人)

垃圾18c记者职业素养:
养了很多小号乱写东西

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
自由之子埃斯米亚分部麾下成员,
擅长瞎写、乱画、rise up 。

Spoken Not Only Butterflies

昨日有幸参与了hamburr决斗12h,在wb@Haines_Daily发布过,在这边也存一份。

感谢从卢浮宫降临的@若米 老师的神之配图 ....


史+蝴蝶症au,文内涉及了太多政|治和奇怪引用,事实不够准确,原梗及注释请见日后附录 。

请注意ab视角的不可靠叙事。

 





亚伦伯尔梦到了纸片,无数信件和笔记的散页,从半空中落下。

他漫步过一个精细打理过的花圃,被带有异国情调的高大花朵包围。周身湿润温暖的空气、头顶明亮的日光都与他记忆中新英格兰潮湿阴雨的十一月毫无相似之处。

他伸手想抓住一张纸片,却发现抬不起右臂,随即他意识到它们不再是纤薄的纸页——蝴蝶,花纹像那些手写的文字一般变换不清,一只只落下来,以它们小小身躯的全部重量,遮蔽住他的眼睛,并拒绝被伯尔那只勉强能动的手拂开。

然后他在充斥烟熏味道的简陋小旅馆里醒来,发现身旁红发的律师同事在睡梦中压住了他右肩膀。

 

 

与蝴蝶相关的怪事最初发生在他华尔街的办公室。

彼时战争刚结束没有多久,这意味着所有人都需要收拾英国人留下的烂摊子。报复、贪婪、怨恨、嫉妒和爱国精神,纽约在被占领期间的肮脏一面都在法庭案件里尽数显现。

但如他叔叔所愿,没有比这座“遭受自然和道德上污染的城市”更好吸引商业案件的了。

“…. 自由之名应用于这样的政府,是对常识的嘲弄…”

刊有《福基翁的来信》的纽约信报放在他桌一角,作者化身那位出身可疑的雅典将军,呼吁与敌人的和解,尽管近日他已被讽为亲英派的救星,“激流勇退的来山得”。

在反英分子和《反侵权行为法》等方面,他与汉密尔顿显然持有不同看法:作为温和的辉格党人,他将反托利党立法视为必要但暂时的补救措施,与复仇关系不大;而汉密尔顿的立场以他自身行动和墨水清晰展现。但无论倾向如何,他们都有太多案件要处理。五花八门的客户名单把他困在繁琐而毫无乐趣的工作中,而就从信报二月时的报道来看,汉密尔顿貌似还在忙银行问题。

伯尔望向那叠纸,想象着他这位可敬的同事怒斥那些冲动行事者的样子,他推想上周日演讲者的煽动肯定会让汉密尔顿再度拿起笔。

就在那时,那种奇怪的感觉袭击了他。

短暂的呼吸困难,但也不似后遗症发作时的感受,黎明的温度应该不至于引发中暑。某种东西卡在他喉头,鲜明的异物感,但无法用简单的吞咽消除,像活物一般挤压着,伯尔胃里一阵不祥的翻涌。

他推开手边的文书,捂住嘴在口袋里翻找,在真正吐出来之前找到了手帕,并允许自己把蜷缩在喉咙里的东西吐到布上。

鳞粉摩擦过他舌头,他盯着那团在他手帕里颤动的东西:蝴蝶,真正的、橙黑花纹的蝴蝶。

不似常见种类那么小但精致的活物依然留在他掌心,伯尔轻轻把它的翅膀擦干净,还在怀疑他是否是陷进了梦里。谁听说过人能吐出活蝴蝶?他今年在奥尔巴尼也没有看到过任何普绪克的族类——现在只是三月。

蝴蝶抖开翅膀展平,在房间里飞起来。

一朵脆弱的花。但他显然没法欣赏:那种可怖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伯尔弯下腰试图扶桌稳住自己,但随即就双腿一软。他跪在地板上吐到头昏,一只又一只橙黑色的蝴蝶从他喉咙里合翅掉落,抖干翅膀,落在他身上,覆盖他的办公桌,在他上空群集盘旋。

 

一等自己恢复到能站起来的程度,上校就去开了窗,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来,毫不顾忌后果地把那一群精灵从窗户赶出去放了生。

眼疾和胃病也不太容易产生这种过于离奇和逼真的幻觉,或许他真的需要休息一下——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更多的案件打消,而即使是素来愿意直白地分享自己想法和感受的西奥多西娅或许也会难以相信这等奇事。所以伯尔保持沉默,继续在市长审视的眼前辩论,继续接手新的案件,继续和同事们挤在一起,继续梦到那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窄叶的高大灌木在路边随意生长,红底座上叠套着橙色如皇冠一般的花瓣,那些橙黑色的蝴蝶就轻轻歇息在花上。

典型的热带阳光下,海蓝得像某双他熟悉的眼睛。

 

 

后来发生的事情里牵涉的纽约政治生态过于复杂。利文斯顿与克林顿支持他对阵斯凯勒,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汉密尔顿的误判帮他到达此处的位置。

那位在人们耳边窃窃私语的小参议员,新任纽约州总检察长,他过于独立,不可能被包括进汉密尔顿的规则网络。

一七八九年,尽管伯尔毫不在意,他依然不可能忽视汉密尔顿的眼神。

 

他试着处理那不可言说的小问题。将蝴蝶装入瓶中,但它们很快就会死去、消亡,或在落日时化为磷火。那天清晨他开窗放出去的蝴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只能猜测它们在到达那不为人知的目的地之前就死在了半途。

那些蝴蝶意味着什么?灵魂,情感,或许是他说不出口的东西。它们只会在某些特定时刻出现,像一颗搏动的体外心脏,展示着他每一次的悸动不安。

 

.....他们把蜡烛点到很晚。

充满烟熏味的简陋小旅馆,旅客们经常不得不分享唯一的床,这当然再正常不过....

他看着身边人的侧脸,感受到对方胸廓平静的起伏,汉密尔顿毫无知觉地压在他右肩上熟睡,眉头在睡梦中微微皱起。

然后亚历山大睁开蓝紫色的眼,亚伦发现自己实际上在注视一对巨大翅膀上的眼斑———蝴蝶,他干呕着醒来,独自一人,被蝴蝶环绕。

 

"爱以其各种形式的谵妄环绕着我,如同阿片一样,使我安眠。"

他可以把信件妥善地捆扎分类,虽然偶尔会犯点小错把亲友当成客户,然而要怎么划分两种情感间模糊的边缘?后知后觉的难言之语具像化成蝴蝶,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在黑暗中的普绪克,点起灯才惊觉面对的是厄洛斯。

 

 

篡夺人民意愿,耍弄法律诡计。可耻地将自己的法律才能用于政治卖身。

九二年春的州长竞选阴谋重重,两边都在伺机而动,没人能避开投机和丑闻。伯尔退出了三人竞争,但他和鲁弗斯·金做出的截然相反的建议使得极可能违规的三县选票资格被取消,克林顿获得了最小优势的胜利,骚乱和攻击当然也随之而来。

不存在什么法律诡计,伯尔也无意为自己的原则辩解,让广大公众自己去看那本四十六页写满他法律依据的简明小册吧,不偏不倚的头脑不应当怀疑合理的论据。

同年秋天,他试探了一下副总统候选人提名,而为了阻止可能的选票分流,汉密尔顿突然发现了老对手克林顿的优点,在四处写不必要的信件:伯尔是美利坚孕育着的胚胎恺撒,毫无原则可言,反对他的事业是我的神圣使命。

或许春天的事只是加重了汉密尔顿的错误判断,看到之前形容其他敌人的词被拿来攻击自己,对伯尔来说确实不算新鲜。典型的汉密尔顿风格,但不足以成为压力。

蝴蝶的数量在变少,但它们所带来的悸动与折磨并没有任何减弱。

"与我们所爱的人在意见上有分歧,这在任何时候都是痛苦的。"他写给塞奇威克,承认彼此的意见分歧,但依旧希望保持超越党派的友情。至于身在费城的另外某些人?他也总是希望这样。

 

九三年,多事之夏,惹内灾难性的造访带来了大洋彼岸的紧张氛围,战争仿佛箭在弦上。而伯尔在忙各种事情,之后驻法公使的选择无需汉密尔顿插手,华盛顿的名单里也轮不到他。

九四年,他为加勒廷的席位辩护,在参议院巩固共和党人的地位,接手新的诉讼案件,也几乎是毫无准备地迎接铺天盖地朝他压下来的悲痛之浪。“…..直到那个清晨,她已从所有尘世的忧虑中解脱。”

无论如何,活下来的人总要继续向前,他选择坦然接受命运。

汉密尔顿的辞职,《杰伊条约》,洪灾,与九五年充满紧张、疑忌和怨恨的社会气氛相比,成为两篇讽刺文章的对象好像并不算是最糟的事情。尽管胃里不太舒服,伯尔依旧发现自己可以对着描述他自己“无情的野心源于对汉密尔顿的嫉妒”的语段笑出声来。

在闲暇时,他曾尝试用针穿过蝴蝶的胸腹,希望把这具像化的情感永远干燥,定格,展示在墙上或珍藏进柜里。但伯尔不是行家,不恰当的处理和保存会导致虫体破损或生霉,或从胸腹的连接处渗出油脂,在翅上渍出污斑,缓慢腐烂,等他发现为时已晚。

 

八月,为向共和党兑现承诺,伯尔一路先向北再向南去,当然,停留在弗吉尼亚的时候他也造访了蒙蒂塞洛。

后来联邦党人自然指责他们两个是在为即将召开的国会部署和核准共和党议程,“制定了某种反对《杰伊条约》的轻率暴力措施”。而实际上,他们几乎没有时间谈很多东西,虽然弗雷诺的《国家时事报》跟失态到扬言跟人逐一决斗的汉密尔顿都出现在话题里。

在饭局间提到蝴蝶有点难度,但杰斐逊先前对植物学和小麦瘿蚊表露的兴趣让伯尔决定尝试。Danaus plexippus,蝶中的帝王,移动的百科全书兴致盎然地讲起林奈、拉丁语与阿尔戈斯王,好像也对不用继续谈及威士忌税和报纸攻击的话题感到轻松。

前国务卿暂时从罗马的浓烟、金钱和喧嚣中抽身,在他的庄园里获得了安宁和慰藉,但他们都知道政治植物在不见阳光的地方能长得多么茁壮。山顶的庄园尚未竣工——虽然新首都亦然,这一对未来的盟友站在草地上,看着太阳缓慢地落下地平线。

现已知晓名字的蝴蝶和所栖息的乳草再次出现在上校的梦里,还有那曾让一个离家出走的小男孩无比渴望的西印度群岛阳光。他梦到蝴蝶扇动着翅膀穿越大洋,翼上的橙色一如使那条驶入波士顿湾的船烧焦的火焰。

 

 

九八年错综复杂的官职任命斗争在某种程度上却缓和了他们的关系,汉密尔顿和他共同领导地方军事委员会以增强纽约市的防卫能力。

一些微笑,“希望当局可以对他表现出诚实和尊重”,一封流露出袒护情感的信。或许还记得调停决斗一事,或许期待伯尔转换立场,或许认为伯尔与他意见一致,汉密尔顿对他表现出谨慎的鼓励,他则报以礼貌和推动港口防御措施的热心。为了彼此的合作,他们甚至有那么几次一道走路去酒馆。

汉密尔顿的脸像一本敞开的书,或许他们都喝太多了,伯尔发现自己盯着将军的侧脸出神。他已经知道一切攻击和示好都只是政治,那双蓝眼睛里此刻毫无恶意。你能对那双眼睛和那个微笑说什么?蝴蝶在他胃里扇动翅膀,而伯尔选择灌下那杯酒。

一个梦想着对方曾一无所有的自由,另一个看得见对方背负的家族声名,或许他们都渴望过对方身上拼命想摆脱的部分。

帮帮我,卡西乌斯,否则我就要沉水了。

莫里斯的嘲讽竟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未来,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平衡着彼此,也将一道从山顶坠落:毕竟毛病并不出在命星,而出在我们自己。

 

 

九九年水务公司的天才花招显然让汉密尔顿倍感愤怒,如果不是为了客户给出的高昂报价和展现能力,伯尔都怀疑利文斯顿能否请到他们两个一起当辩护律师。

谎言的千舌在没有坦率公正的审判前就将被告置于不利境地,他们都深知审判在将会对全国产生深远影响的地方选举的前夕进行,一八零零年春,他们在曼哈顿井案中再次相遇。

汉密尔顿设下陷阱,对控方证人进行猛烈盘问,而他负责用精巧的笔记和逻辑思考的蛛丝织构成一张无漏洞的网,告诫陪审团警惕间接证据。四十四小时里给出的解释足够让人信服,汉密尔顿最终自信地放弃结案陈词的权利,五分钟内陪审团就给出了无罪判决,围观群众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法庭。

新的戏剧与故事从他们一走出门就开始被公众编织,庭审中手握两盏烛台逼近证人的那位辩护律师究竟是谁重要吗?唯有在这种时刻的故事重述里,他们相似得难分彼此。

 

这之后的四月初,他们又一道投身下曼哈顿选区的政治洪流。

街头的演说结束之后,在一边站立许久的汉密尔顿朝他彬彬有礼地点头,于是伯尔向选民们鞠躬,在各种窃窃私语声中,他们交换位置。将军开始大谈百折不挠的意志和美德,像召集士兵去参加战斗那样对支持者们发出呼吁,完全无视那些喊着“坏蛋!恶棍!”的反对声。

伯尔挤出人群,朝一些支持者报以礼貌的微笑。确认已走出被注意的距离后,他熟练地从衣兜里摸出手帕捂住嘴。远处汉密尔顿的声音在嘈杂中几乎听不清了,他忽视舌尖的苦味,安静地把蝴蝶碾死在掌心。

 

纽约的竞选某种程度上是对革命时期军事热情的重现,两位伟大将军之间的一场光荣之战——智慧和意志的较量。去年冬天勒冈案时汉密尔顿那不惜一切代价的恶毒依然让他印象深刻,不过当然,一切不明智的举动都会有后果。首席战略家伯尔带领团队做出的竞选努力获得了回报:共和党已将赢得冬天总统选举人票所需的票数牢攥在手。

五月的费城汇集着秘密集会。汉密尔顿期望更改纽约选举法,并积极为平克尼拉票,企图再用九六年的手段将南卡罗来纳人推上总统宝座;克林顿不愿参选,伯尔获得了副总统提名。

一八零零年的夏秋简直是他一生中最忙碌的时候,新泽西和罗德岛令人失望,深秋时节的斗争集中在一切都很混乱的宾夕法尼亚。与此同时,汉密尔顿整个夏天对现任总统的愤怒集结成的恶毒宣传册在全国范围内发表,联邦党人的愿景在南卡化为泡影,现在唯有奇迹才能阻止杰斐逊当选总统。

伯尔寄了几封信到华盛顿,回应杰斐逊的恭贺,否认竞争的想法,然后在一月为下一任议会的事情回到奥尔巴尼,为西奥操办婚礼,远离华盛顿的政治风暴。

迷雾重重的冬天结束时,某种程度上的奇迹确实发生了:两位共和党候选人平票。第二轮选举缓慢而冗长,组织临时政府,大批民兵开进首都,或者还是提前召集下一届国会,眼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没有人应当认为他会介入人民的愿望和他们所仰慕的人之间,伯尔厌倦了指责他动机的南方人,惊慌失措的共和党同僚,汉密尔顿无休止的说服信,“我将蔑视一切怯懦的权宜之计。”他写给加勒廷。

没有人会接受背地里的交易,但妥协的艺术使得这漫长的比赛终结在第三十六轮投票,正义在这个邪恶的世界中首次占了上风。如杰斐逊所言,所有人正处在真正的美国革命的开端。

 

新秩序已然开始,在现任总统先生的掌舵下,曾肆虐四海的风暴似乎变得不那么严酷了,而副总统则专注于主持议院,大约每两周与总统共进一次晚餐,偶尔在街上与部长们见见面。

那些蝴蝶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数量亦然。他猜测它们就快消失了,如同曾经激烈的情感最终都会慢慢消退成燃尽的纸灰。

伯尔二月份支持利文斯顿的错误在八月后造成了严重后果,克林顿派在动摇他在纽约的地位。诽谤者不止一个,主编奇塔姆暗示他是变幻莫测的普罗透斯,堕落到极点的罪人,《美国公民报》不断的报道只是古罗马阴谋家的老调重提,他的政敌们显然没有更好的事可做。

一八零四年的州长竞选只是看似光明,汉密尔顿以近乎精神错乱的热情也搅进了这一池浑水,两位来自外乡的领导者在年轻的克林顿吞并纽约之时却把自己作为对方复兴的最大障碍。

萨维乌斯,喀提林,大街上到处都是传单纸页。铺天盖地的诽谤性文章,一波又一波的谩骂,而此刻身处舆论中心的人在书房里平静地生了一炉火。

他知道对那位熟人主编的起诉不会有任何结果,毕竟罪仅凭谣言就可以定下。而所有不需要留下来的东西,无论是信件还是信笔乱涂,都只该付诸一炬。

伯尔取出他先前用纸包裹的干蝴蝶——已经有些变形和褪色,用火钳夹着它们一只只送进火中。

留炉火的余烬去记住曾经燃烧的热度。

对竞选前景大失所望的汉密尔顿同样面对着可怖的困境,猛烈还击一切质疑他自身品格的行为:心烦意乱的将军希望找出造谣的源头,希望在真正的证据面前所有的流言都会不攻自破。

但谬论的藤蔓只会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逼疯试图忽略它们的人,并最终把试图砍断它们的人窒息在网罗中。

 

 

伯尔收到那份登了库珀医生信件的报纸时,竞选已过去了七周。同一腔调的指责散落在信件各处,一切攻击和示好都只是政治。算上之前的冲突,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期望些什么。

在疟疾高热的恍惚中,他放下笔,盯着不再如年少时那样光滑的手背,猛然意识到他们都已经快五十岁了。他们最终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跳一支舞需要两个人,三十年的相识减去十五年的冲突,这不过是故事的一半而已。

“政治上的对立永远不能免除绅士们严格遵守荣誉法则和礼仪规则的必要性”,他也不要求这种特权。将军信里表现出的傲慢与模棱两可不能解决问题,他们两个都应该知道那所谓的“语法准确性”并不是他们要置个人性命于不顾的原因。

或许夏季的酷热也一并影响了他们两人的思维,他几乎能嗅得到对方墨水中的火药味。汉密尔顿拒绝回信,问题在恶化,已无调解的余地。荣誉之战的法则不可逆,二位副手都已经尽力,是时候继续前进了。

没有恶意,只是合理的申诉,如同律法一般完全不掺杂个人情感,伯尔相信自己选择的解决方案汉密尔顿也完全理解:两位平等的绅士不会走上法庭,决斗守则下,上帝即是他们的法官和陪审团。

他写完信,把火熄灭,在藏书室的沙发上躺了下来。没有梦境的干扰,几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睡得很安稳。

 

在余下的时间里,他们假装彼此相安无事。辛辛那提协会的独立日晚宴仍然需要参加,作为常务主席的汉密尔顿自然也不能悄无声息地缺席庆典,他们甚至被安排在同一张餐桌上。

弗劳恩斯的酒店里挤满了军官们,旧日的军旅时光似乎又在谈笑间复活了。愚人会认为孤寂只是指独处,被欢快的人群包围着,伯尔却感到疏远,仿佛他从远处望着一尊狂欢节的蜡像,而非是他本身。

酒过三巡,在众人再三要求下,汉密尔顿终于应允起身给大家唱歌——一首古老的军歌作为谢幕曲,尽管事后众人根本记不清是哪首,但让人回忆得起他们失去的青春与所爱过的逝者。

从容面对,再多喝一杯,把恐惧淹没,伯尔抬眼看向站在桌上高歌的男人,在那双蓝眼睛里看到梦中他无数次眺望的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早雾,他们一到达就开始清除平台上那些杂乱的灌木和石块。

初升的太阳从树间照下来,透过绿色的树叶,纽约城的尖顶依稀可见,这可能是许多绅士看到的最后景象。

如果我命中注定要陨落….

昨晚遗信中的语句唐突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伯尔把那件丝质外套脱掉,抹去额角渗出的汗水。至少他知道自己所最珍视的会被妥善处理,已经没有改变任何主意的时间了——将军与他的副手出现在石阶的边缘。灌木丛移动发出的沙沙声在某种程度上——他想,怀疑自己可能终于疯了——听起来有些像蝴蝶扇动翅膀。

 

他事后会说自己并未退缩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但当时,伯尔几乎握不住因汗水而湿滑的胡桃木手柄。

结局已在现场,显然命运不决定让他们两个都失手:汉密尔顿跌倒在地,眼睛半睁半闭,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伯尔几乎没听见那句“我不行了”和彭德尔顿尖叫医生名字的声音,他向着倒地的将军冲过去,随即手臂被范内斯死死抓住。

我必须过去,威廉,他想说,我必须告诉他几句话,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副手撑开了伞,霍萨克医生的背影跟倒地的将军完全被遮蔽了,范内斯几乎是拖着他往来时的方向走。

“医生,这是致命伤。”背景里嗡嗡的蝉声跟汉密尔顿的呢喃混在一起几乎听不清,伯尔停住了脚。

“我必须得回去…我得跟他说话…”

终于脱离束缚的语言在他嘴里显得陌生,范内斯带着紧张和拒绝的表情转向他,但就那么一会儿,那种已很久未出现的可怖感觉从他胃里不管不顾地翻涌上来,堵塞住喉管。伯尔俯身向着地面,几乎把内脏都吐空——

铺天盖地的斑蝶扇动着翅膀掀过伞面,他模糊地听见威廉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不可计数的翅膀就如同橙黑色的风暴一般越过他们头顶,飞过高地上的树丛。

他看见汉密尔顿,半倚在红褐色的岩石上,面无血色,但也勉强抬起眼注视着蝶群,再向下———他们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对视,那紫蓝色里闪过一丝了然

然后汉密尔顿身体一沉,全然失去了知觉。

率先动起来的是霍萨克,他撕开将军布满鲜血的衣服以检查伤口,彭德尔顿起身协助,汉密尔顿再次消失在伯尔的视野中。

此时范内斯终于从这奇异事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抓住伞再次遮住他们二人的脸,摇摇晃晃地领着他走下石阶。

在登船之前,为了让他放弃那个会打破守则的想法———其实也已经没有必要了,范内斯让他别动,同时自己三步并作两步攀上岩石去确认将军的伤情。

伯尔呆在原地,蝶翅鳞粉的味道依然停留在他嘴里,掺杂着一丝铁锈味,

他确定它们不会再出现了。

 

“伯尔先生致以恭敬问候——他请求霍萨克医生告诉他汉密尔顿将军的现状….” 信被他写得乱七八糟,霍萨克医生没来得及回复,但唐提咖啡馆贴出的布告和低沉的钟声已经告诉了他结果。

决斗记录和通信已被公开,成千上万荒谬的谎言在四处流传。多么有趣的伪善,看那些一度诽谤谩骂的人因为一纸忏悔和利益集结,突然跳出来跪拜在将军头戴桂冠的圣像下。

任何一种报纸上的故事都是猜测,但没有一封留给子孙后代的信曾庄严地赌咒:死者口中没有真话。

死人靠世人的评价而活,这些故事已归于公众所有,伯尔闭上眼,那颗填满了地狱之火余烬的心还在跳动,而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真相将永远不得而知。

一路向北,或许之后再一路向西南,他的命运总是以循环的方式重复着它本身。踏上了流亡之路,伯尔才发现这世界一直是个流亡者的世界,而他自始至终都是异乡人。

特拉克斯顿足够谨慎,但他们共同的老友不由自主的情感表露依然让他痛苦:海军准将直言自己像兄弟一样敬爱死者,而伯尔不得不进一步控制自己的情绪,企图摆脱腹腔里蝴蝶颤动的幽灵。

夜色下的哈德逊河水轻柔地拍打着河岸,坐在驶向斯塔滕岛的驳船上,他却感到奇怪的平静:朝阿刻戎的水望去,不过抹去两个字母,真相对死者来说也毫无意义。

当年九月袭击种植园的飓风像是一场噩梦的延续,无数次细碎的振翅拼凑成风暴的前奏,而这一次见证和承受的同样也只有一个人。

 

 

“.....先生?”

 

菲利普斯略显紧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对面石像不变的纯白目光依旧望着他,老上校眨眨眼回到三十年后的现实。

他们在看什么来着?哦,蝴蝶。

蜡烛早已熄灭,悸动不复存在,各种说不出或写不下的已经变成了炉火的余烬——但,看呐,汉密尔顿的半身像竟引来了一只帝王蝶。

微皱的眉、嘴角的笑纹与罗马式的鼻梁,他朝大理石伸出手去,蝴蝶被手指的抚弄惊起,又落上苍老的手腕。

“.....诗歌一般。”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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